伊斯兰国（IS/ISIS/ISIL）的兴起与前瞻

发表于 2014 年 08 月 26 日 由 韩家亮

最近有关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的新闻震惊世界：种族灭绝性的大屠杀，逼迫大批难民逃离居住数千年的家园，处死战俘（违反日内瓦公约），砍新闻记者的头，毁灭数千年的宗教古迹（包括犹太教、基督教、甚至伊斯兰教），攻占（叙利亚、伊拉克）大片领土。但是如果你深刻了解伊斯兰教，就不会太过于吃惊。这篇文章帮助读者理清这个伊斯兰国（IS）在伊斯兰历史上的意义，与现代伊斯兰各国的关系，以及它将来的前景。我本来想在文章题目中用“来龙去脉“一词但是IS的将来取决于许多不确定因素，不一定会消亡，所以前瞻一词可能更合适些。

我把Islamic State翻译成为伊斯兰国。这个词其实很有讲究。ISI是Islamic State In Iraq（在伊拉克的伊斯兰国）的缩写，也是它前身的名字。ISIS 是Islamic State In Iraq and Syria （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伊斯兰国）的缩写，ISIL是Islamic State In Iraq and Levant（在伊拉克和黎凡特的伊斯兰国）的缩写。黎凡特是历史上中东的一个地名，包括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约旦、塞浦路斯、叙利亚、和部分土耳其的南部。如果你不是穆斯林又不了解中东历史，很可能会困惑：伊斯兰国（IS）有什么意义呢？State 在英文里的意思是国家，特别指与国家相连的政体和政权。在伊斯兰世界，伊斯兰教就是政治，政治就是伊斯兰教。从理论上来说，伊斯兰世界只有一个国家，称为Caliphate，其首领是卡里夫（caliph）。按照伊斯兰的观点，全世界只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伊斯兰世界，另一部分（不论是基督教国家，印度教国家，儒教国家，还是其它）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穆斯林圣战者去解放。从穆罕穆德创立伊斯兰教以来，Caliphate一直连续存在直到一战后瓦解。宾拉登暗中就想重新建立Caliphate，他自己成为当代的卡里夫。有人会问既然宾拉登想当卡里夫，为什么他不公开讲。宾拉登很有心计，他要等时机成熟。因为自称卡里夫是个双刃剑：有的穆斯林会聚集在你的旗下，有的会挑战你认为你不够格。上面是根据世界上最著名的中东历史教授路易斯的两本通俗读物【1，2】所写。我曾写过两篇文章介绍这两本书并补充一些相关材料【3，4】。为了节省篇幅起见我假定你至少对这些书籍文章有初步的了解，下面不再重复这些内容。

IS的前身是盖达在伊拉克（AQI），创立于伊拉克战争初期（2003），首领是扎卡维（Al-Zarqawi）。盖达不像多数组织，是属于邦联性质，盖达下达纲领性的文件，地方组织可以借盖达扬名。AQI与宾拉登很早就有分歧。主要是扎卡维非常残忍，残杀什叶派穆斯林，甚至对不愿意与AQI合作的逊尼派穆斯林也大开杀戒。宾拉登不同意扎卡维的策略劝告没有多大效果。2006年扎卡维被美军炸死，与扎卡维一样残忍的巴大底（Abu Bakr al-Baghdadi）成为首领直到现在。同年AQI 和其它一些极端组织合并成为ISI（Islamic State in Iraq），正式与盖达分道扬镳。开始ISI在伊拉克发展不太顺利，叙利亚内战开始后转战到叙利亚，改名为ISIS。现在改名为”伊斯兰国（IS）”同时巴大底自称卡里夫。这给出的信号就是号召所有穆斯林、伊斯兰组织、和伊斯兰国家都应该归在他的名下效忠他。

从盖达在伊拉克（AQI）到现在的伊斯兰国，这种极端组织能够兴起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权力真空。权且不谈美国是否应该出兵推翻萨达姆政权（萨达姆极端邪恶推翻他没有什么可惜），主要问题是在推翻独裁政权后必须计划好推翻以后如何办。萨达姆铁拳经营多年后伊拉克的国家机器（军队、警察、官僚）那时基本上已经是萨达姆的私营。怎样处理警察军队等国家机器同时维持秩序是个大难题。当时美国一个很大的错误是把伊拉克军队全部解散，造成了权力真空。这个政策借鉴了美军在二战后德国采取的政策。美国打败希特勒以后彻底肃清纳粹全部重建德国国家机器，凡是参加过纳粹的德国人一律排除之外。从某种角度来说，在萨达姆以后实行这种政策也可以理解，因为本来伊拉克和叙利亚的社会复兴党的意识形态基础就是法西斯和共产主义【5】。但是与希特勒德国不同，萨达姆政权与宗教派别紧密相连，萨达姆时期的军官多数是逊尼派。美国在伊拉克当局解散萨达姆的军队造成了权力真空，这就给了AQI发展的空间。

有一段时期伊拉克宗教冲突非常严重，到2006年伊拉克全面内战的危险很大。当时驻伊拉克美军的总司令David H. Petraeus建议被小布什总统采纳的强度增兵（Surge）相当有效。Petraeus同时想办法笼络许多逊尼派穆斯林。因为AQI非常残暴且独断专行，即使穆斯林稍有怀疑也立即干掉不论是什叶派还是逊尼派，这得罪了不少逊尼派穆斯林。Petraeus鼓励这些逊尼派并给他们钱和武器，让他们组织起来与AQI干，成为所谓“伊拉克之子”行动。这一招相当成功，伊拉克教派冲突有所缓和。

伊斯兰国（IS）能发展成为现在这样，欧巴马总统也有一些责任。美国在伊拉克/叙利亚有几个大的失策。前面所讲解散原来伊拉克军队是早期错误。后来一个大错误是支持前总理马利基连任。详细情况可以参看Ali Khedery很好的一篇文章【6】。Khedery是美籍伊拉克人担任美国方面资深顾问，在美国伊拉克政策上曾起过很重要的作用。他曾经帮助马利基上台，后来意识到这是个大错误以后他尽力说服不让马利基连任。那时他已经得到多数美国高官支持，但最后被欧巴马否决。马利基的主要问题是他大力镇压或排挤逊尼派和库尔德人。逊尼派穆斯林对马利基领导的政府强烈不满，给极端分子扩大影响的机会。欧巴马的另一个错误是在美军撤离时没有能够保留一些美军在伊拉克（这点可能有些争议）。

欧巴马总统另外一个大失误是不愿支持叙利亚的温和派。我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指出，叙利亚的教派冲突有可能会蔓延到整个中东地区。以武器支持非极端的叙利亚反对派在道义上说的过去，也有可能把叙利亚冲突限制在国内。那时我还没有预测到ISIS会发展这么快有这么大的影响。大约三年前国务卿克林顿、中情局头头Petraeus、和当时的国防部长一致支持武器支援叙利亚反对派，结果被欧巴马否决。叙利亚反对派中多数是逊尼派，在对西方军事支援失望以后有些人就投到盖达或ISIS这样的极端组织，使ISIS在叙利亚的力量不断壮大。

现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局势相当严重。对内我们已经看到它的种族灭绝政策。对中东地区它会输出伊斯兰极端主义。从它的名字看，它有意把圣战扩展到全世界。它可能比盖达厉害的多，不仅它比盖达还要残暴，而且它有一片自己的领土，可能有石油资源（控制一些油井，虽然大概没有国家会从它那里买石油，但是它可能在黑市上卖），钱比盖达也多许多倍。它一定会策划对西方各国的恐怖袭击。将来的局势发展应该考虑三个方面：穆斯林内部，世界各国，预言。首先，穆斯林世界内有多少人会认同IS？有多少伊斯兰国家愿意认IS的头头巴大底为卡里夫？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IS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有多大成功。可兰经解经非常不发达，不像基督教一样存在”基要“（即信仰的根基）。如果犹太教和基督教解经是在博士生水平上，伊斯兰教就还在小学水平上。犹太教和基督教有正统异端之分，伊斯兰教实际上没有。伊斯兰教两大派别，逊尼和什叶，的区别是谁有资格做卡里夫而不是教义上的分歧。伊斯兰教靠可兰经和默罕默德言行录来指导行动的。一本相当好的参考书是Robert Spencer的《伊斯兰揭秘》【7】。作为一个实际例子，考虑最近的IS种族灭绝大屠杀。我是首次听说存在信Zoroastrianism 的 Yazidi 族裔。过去学世界宗教史的时候得知非常古老的一神教 Zoroastrianism。我本来以为这门宗教已经基本绝迹了，没想到它还存在。IS迫害他们还比较容易理解因为Zoroastrianism与其它一神教（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在教义上有本质区别。但是IS对基督徒犹太教徒那么残忍似乎有些讲不通。对伊斯兰教有些了解的人应该知道默罕默德教导要善待犹太人和基督徒因为这些信徒也是从真神来的。后来仔细一想，就不奇怪了。可兰经解释无法自洽，如上所讲穆斯林是靠可兰经和默罕默德言行录来指导行动的。而默罕穆德自己就曾对一个犹太部落实行种族灭绝，杀掉所有成年男子迫使妇女和孩童为奴【8】。因为穆斯林解经不系统，相当一部分穆斯林会根据“胜王败寇”的原则（英文里实际上有比喻，但胜王败寇很传神）来决定的。也就是说如果IS在军事和政治上比较成功，不少穆斯林会跟从，类似于以前跟随盖达。至于现在伊斯兰各国家的领袖，多数应该不会买IS的帐，因为这需要他们放弃自己手里的权力。上面宾拉登所说的双刃剑大概就是暗示这个。宾拉登比较狡猾，他会等时机成熟才称帝。

其次，其它国家和人民应该怎样应对IS？在一篇新闻报道【9】里美国一个资深研究员Mike Doran提的建议很有道理：“要应对ISIS，美国应该重温伊拉克战争中的强度增兵（Surge）策略。关键是把占大多数的逊尼温和派从IS分割出来，对他们提供不同于伊朗和代理人的政治统治。第一步是美国完全摧毁IS。第二步是建立一个联盟从伊拉克到（现在反叛组织控制的）叙利亚的政治秩序。这个政治联盟应该包括沙特、土耳其、约旦、法国、英国、叙利亚自由军队（the Free Syrian Army）。”这个建议原则上很不错。关键是要争取大多数逊尼派穆斯林，至少让他们不要加入IS。不能把这些逊尼派交给什叶派（伊朗或其代理人—例如马利基）统治，建立一个上述盟友合作下的政治区域。但是这个建议有多大可行性？我很怀疑。上面这些联盟也不容易建立。我不乐观。

第三方面必须考虑宗教及其影响。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可以参考一本书【10】，它认为伊斯兰教极端派别可能是敌基督。敌基督这个概念出现在圣经《启示录》里。把圣经引入这里开拓了非常大又非常困难的课题。圣经是否相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穆斯林与其他人的冲突在圣经的《创世纪》里有清楚的预言：16:12 “他（以实玛利）为人必像野驴．他的手要攻打人、人的手也要攻打他、他必住在众弟兄的东边。”穆罕默德是沙特阿拉伯人，在以色列的东边，自认是以实玛利的后代。圣经的《创世纪》成书于三千四百到三千年以前（公元前一千四百到公元前一千年）。考虑到现在中东的冲突，这段圣经还是相当准的。圣经关于将来的预言主要还出现在《但以理书》，《以赛亚书》，《耶利米书》，《马太福音》24章，《启示录》等等。但许多圣经的预言很难解释明白。如果【10】的解释正确的话，伊斯兰极端主义是敌基督，那么它会一直伴随我们到世界末日。【10】有些解释好像正确，有些难以确认。认真讨论这些已经超出本文的范围，我只是想提醒大家注意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前景很难预测。我以前提出伊斯兰的民主转型可能需要二百到五百年。我仍然坚持这个看法。

注释：

【1】 Bernard Lewis, “What Went Wrong?: The Clash Between Islam and Modernity in the Middle East,” Harper Perennial, 2003.

【2】 Bernard Lewis, “The Crisis of Islam: Holy War and Unholy Terror,” Random House Trade Paperbacks, 2004.

【3】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宗教和文化之根源探讨（上）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qqsw/qqgc/article_20140807110672.html

【4】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宗教和文化之根源探讨（下）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qqsw/qqgc/article_20140809110794.html

【5】Bernard Lewis, “Faith and Power: Religion and Politics in the Middle Eas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6】Ali Khedery Why we stood by Maliki, and lost Iraqhttp://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why-we-stuck-with-maliki–and-lost-iraq/2014/07/03/0dd6a8a4-f7ec-11e3-a606-946fd632f9f1_story.html

【7】Robert Spencer,  ”Islam Unveiled: Disturbing Questions About the World’s Fastest-Growing Faith”,  Encounter Books, 2003

【8】Don Richardson, “Secrets of the Koran”, Regal Book, 2003.

【9】America’s Top Military Officer Explained The Big ISIS Problem In One Sentence

http://finance.yahoo.com/news/americas-top-military-officer-explained-141448358.html

【10】Joel Richardson, “The Islamic Antichrist: The Shocking Truth about the Real Nature of the Beast,” WND Books; 2 edition, 2009.

 p.s.   Why was one US hostage in Syria killed, and another freed?

One in six French people say they support ISIS

Guess what? 恐怖组织ISIS是怎样炼成的 factually wrong.